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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花三月

2024-07-28 04:25:55 编辑:join 浏览量:557

烟花三月

春天了,真好。

我咂咂嘴。灰暗了一季的身体也松动了许多,一冬的肃杀死寂也露出复活的迹象。

四个多月前,一直被顶在头上、含在嘴里的黎子从我身边消失了。她说扬城秋冬的空气太干太硬,只有南方的雨才能滋润她的年轻。她要去南方,她说扬城她已经厌倦了。

“找什么借口你!”我一句话顶过去,心头狠劲一颤,两泡眼泪涌出来。“你说空气太干,我就湿给你看!”

黎子抓起我的手,贴在她******上。“回去吧,我要你……”

那夜,我昏头昏脑的。可圆溜溜的月亮可以作证,轰轰烈烈明明白白我的心。

那夜,黎子真的就是梨子,水淋淋的叫我难忘。我甚至头脑轰轰地想,这样的难忘也会令她难忘,从而难舍难分不肯离去。可她还是走了,跟个四十个周年的干瘦深圳客杀去南方。

黎子成了南方树上的梨。

揣着梨核,我熬了四个月熬到了春天。

什么叫情结这根绳子上的一个疙瘩。比如恋父情结,这本是父亲加在小女孩额头上的宽厚手掌。小女孩长大了,父亲的手掌更换成目光的慈爱。爱没有改变,可是爱的方式变得疏松而充满空隙。时光曾经这样教小女孩谈论爱与婚姻:我最喜欢爸爸,长大了我要跟爸爸结婚。岁月现实地延展,小女孩小小的梦结成一颗种子,埋到很深的地方,等着一个少年引来泉水,浇灌出茎叶与花蕾。

我对黎子也怀着一种情结,那是我跟她用八年时间编织的一根纤绳。原以为这么长的时间可以使纤绳成为我们脚腕上的红线。结果,她忽然中止了共同的编织,只留了一截空荡荡的绳头在虚空中飘忽。面对无所系的绳头,我的悲恨绝望集结成疙瘩。

八年多前的光线浸透槐花瓣的颜色,涂染了我十九岁的额头。那个太阳很足的下午,上初三的妹妹将她的同学带回家里。那会儿,我围着高考忙得找不着北。作为兄长,我把窗口条桌优待给她们。开头,我并没在意两条小辫丫在胸前的她,由妹妹跟她嘀嘀咕咕地忙。后来,妹妹为什么事出去了,她蹦蹦地过来,拽住我谈作文。我乐得从昏头昏脑的数学政治里偷出来放风,就着机会卖弄我的文采。她呢,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问东问西。中间的对话我已无从记起,我只能记得她的一句赞辞,“闵秋霞老夸她哥哥多有学问多可爱,她说的一点不假。要你是我哥哥就好了。”

她将“爱”字念得与湘云唤宝玉时舌尖上的“二”一样绵软,所以这句我记得非常清晰。以后很长时间,这个字音成为我与黎子相爱的佐证和娱乐对方的一件小小道具。每每的,我将这个音夹在“我爱你”这个老式表白里,她都会在我的肩上前仰后合。

破布先生就是我。这个名字是黎子起的。

原想不过亲呢的戏名,黎子的南下证明了我在她眼里就是一块破布。

一年多前一个以温情开始的夜晚,我把各份留了我大名的杂志报纸摊了一屋,很绅士地挽着黎子,时详时简地向她介绍。适时的,我还拿起一篇,动情地念上一段。

“七年的花叶果都在这儿,我想用这些做你的生日礼物跟聘礼,你说够吗p>

黎子放下题为《黄昏上面的黎明》的小说,一脸轻红地搂住我,“亲爱的破布先生”。那声音曼然地咬住我耳朵,象一朵清风中的月光。

“从一个个破洞里,我都能瞅出一个个不一样的你。这不好吗p>

于是,她的漆发温馨无限地抚摸着我。我听到绿色森林发出亲密的呢喃。在那个摇荡的夜晚,单人床象深秋的果园,响起果实坠落时多汁的呻吟……

整个冬天,我一次次捡起黎子说的破布,一次次仰看破絮般的冬云散乱到目光的尽头。

二十七岁上,我第一次以冬天的方式看清冬的面孔。

妹妹为此来过三封信,并特地从苏州赶到扬城,狠狠斥骂了一番她昔日的同学,一边安慰我,说象我这样研究生学历,又在高校里教学,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到。“不是所有的女孩都认钱不认人的。黎子不用说做嫂子不够格,就连做同学都不配。让她做人家的小室去吧,你就在出美女的扬城找个靓过她柔过她的做我嫂子。我就不相信,除却巫山还没有云呢!”

还有隔壁的安慰对门的安慰,林林总总,或东坡词般激烈,或婉约词般款慰。我面上宠辱不惊,可关起门,一人呆在十平的小屋,时不时地又胡思乱想。

我想象着黎子在南方幸福地简装;想象着南方的马路黑黝黝地肥沃,她丰丰饶饶立在上面摇动枝头;再想象着夜里头,深圳客的枕头被果子落地的声音砸得乒乒嘭嘭,我就一边为她祈祷一边狠狠地诅咒。

我完了,冬天过后我肯定会死去的。我象被人丢弃的破布,设想自己的未来。

惭愧得很,熊了一冬,我还好好的没死。是不是我丢了一副旧心肝换了新的,不然,我怎么春意融融呢>

人啊人!

人在世上一遭,干干净净地走完全程是不可能的。

当初,黎子走来的时候,显得那么干净甚至透明。可红尘有染南方有媚。

“黎子就是离子。离子活蹦乱跳的,你一身瘦刮刮的,就通身都原子核,你也逮不牢她。换个说法,离子就是离你。这年头谁离了谁,哪个不还照过日子这么长时间,屁消息没有,证明她把过去断得干干净净。这么个狠心的女人,再剃头挑子热一头还值不值的一边去!”老非往嘴里撂了颗五香豆,又戳起一片西瓜递给旁边叫小倩的碎发女郎,手掌顺势掸拍一下她的脸蛋。

我心头一抽,端起茶盅呷了一口,身子又陷回圈椅,“都过了几个月了,我也不去想了,你又何必贬她呢p>

“我倒是不想提的,今晚大家聚一块儿,就图个高高兴兴。可一看你今晚的表现,我就别扭!你看呵,这刻儿公元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号晚八点呵。还有四个钟头,对,四个钟头,一个世纪,啊,不——一个千年就成历史了!从汤加海滩到纽芬兰的冰天雪地,全地球的人都连着翻跟头竖立筋。你再四处望望,开花馒头一茶楼,你瓜着个脸又何苦呢刻,世纪狂欢呀!想想看,我们有幸做一把世纪公民跟这个世界联欢,开心还来不及呢,又有什么翻不过去的……哎哎,人家贝贝在旁边多乖,你就不能长点耐心……呶呶,两位小姐跟我们共庆新世纪,我却把小姐们摆到一边,来跟你思想动员,朋友第一的标准我做到位了,你应该有数的……哎,你们两个不晓得,我跟他谈文学是同志加兄弟,在爱情上,他又是我仅见的绝对浪漫的模范情人。你们听我喊他闵老师呢,也不要奇怪……哪天,你们哪个有幸看他写的东西,就明白什么叫泪珠子成串,什么叫死去活来……噢,你的话题我们今个子就不聊了,正好四个人弄局牌炒炒。倩丫头,我跟你调个座,男女打擂,看谁不累!”

老非洗牌的当儿,叫贝贝的一绺金发若无其事地偏近了我一格。我被莫名地划了一下,身体里发出劈啪的火声。寂寞难道是一缸缺火的油!我端着茶盅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抿,贝贝金发里的火心一星一星一星一星地迸。我不是你的猎物……

牌局开始。老非这鬼人,口里高喊着友谊第一,甩出的牌狠声狠气,打得两丫头叽哇鬼叫。小倩连声带人地跟老非拉来扯去,地皮炒得越狠,桌上桌下的调情就越热烈。

我闷头观望,内心燥热又不由自主地疼痛。女孩该是温良柔美的解人浪漫的,可眼前呢前电话里讲得明白,要借这个晚上,把我从旧世纪里救济到新世纪。老非此举敲裂了我的寂寞,我看到封冻的诗意下溜动的泥鳅。

“这盘肯——定把你们操到底!”老非眉毛跳得欢天喜地。这家伙的国语与他的扬城话一般地道,又是晚报做名记的,他存心把“炒”字往错里念,居心叵测得很呐!

“荒唐的岁月/我们被赶进/热爱的花期”,突如地,一句诗于此情此景涌出。荒唐,又莫名其妙。你还是诗人吗>

松糕鞋又粘上来,隔了三层布的皮肤再度蹦出麻烫的电流。前两趟,我忽嗵忽嗵缩回去。这趟,我晕乎乎地对自己说,别动,不就游戏吗,怕什么身体灌浆似的发挺,而作为电源的贝贝照旧满脸灿烂……我吸了海洛因了,不能吸呀,要完的!可那热飘的滋味……

“千年炒一回,下盘让给你们。”老非挤眉弄眼地一句。小倩贝贝呲牙咧嘴的啐骂声里,老非舌尖上哼哼得格外丑腔丑调:“要死鸟朝上呀,不死翻过来呀!”

小倩碎发乱颤着扑上去,作势扯住老非的脸,“******的老******呀!我让你再瞎嚼我让你再瞎嚼,把你嘴撕豁掉,下个世纪让你喝粥!”

“老非呀,面子大家留着用用。再这么七昏八倒的,这牌打不好不说,我怕连座儿都要让你端了。荤汤就Stop了吧!”

“就是的呀!说起来你还要我拜你为师呢,就这门功夫呀,把人还要给你吓奔掉呐!人家小闵老师才够知识呢,不怕不识货,就怕货比货,小倩,老非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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